沈曄輕描淡寫地說他曾與鬼谷子有一段時間交情，而曾經我以為是荀揚找來鬼谷子為我治病時，他卻矢口否認，並猜測是沈曄找的，想來他這交情，便是指的找他為我治病了。

如今沈曄再說與鬼谷子的交情，幾乎已坐實了此事，但我心中仍舊不甘於此，覺得一定要他親口承認，我心裏的疑惑才能落地。

若真是沈曄為我找來了鬼谷子，那他對我就絕不只是數年鐘情的情分那麽簡單，還有當初的救命之恩。

思及此，我看著沈曄一本正經地問：“沈曄，我問你個事兒，你一定要老實回答我。”

他也端了神情，看著我道：“你問，我一定知無不言。”

“當初我用了絳珠草性命垂危，醒來時是鬼谷子救了我。在此之前你也消失了數月，你說是皇上派你去剿匪了，其實那時你是否就是為我去找鬼谷子了？”

他微微挑眉道：“你是怎麽知道的？”

我鼻頭酸澀，一字一句問：“真的是你？”

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頭，覆而點點我的鼻子道：“不然還能有誰？你不知道，當時你臉好了，卻告訴我是曹旬為你找來了鬼谷子的時候，我都難受死了。”

“那你當時為何不告訴我？”

“嗨，我一個大男人，不願在乎這些婆婆媽媽的事兒，你能好就夠了。再說當時曹旬和鬼谷子都走了，我無憑無據的，在你面前說破還擔心你覺得我是爭功勞呢，就算了。”

我真的沒有想到從那時起他已不聲不響地為我做了這麽多，如今知道一切沒忍住哭出聲，哽著喉嚨接著問：“你消失數月回來後，整個人都變得瘦骨嶙峋，是怎麽回事？”

他對我會問這個問題似乎頗感差異，驚訝地看了我一眼後不自然地撇開頭，片刻後釋然般一笑，道：“鬼谷子你知道的，行蹤不定，為了找他，我幾乎把四海六洲的山川湖海都踏遍了，一路也沒怎麽吃好睡好，所以就瘦成那樣了。”

他還在說著，我已泣不成聲上前抱住他，大哭著道：“沈曄對不起，真的對不起，我從來不知道你為我做了這麽多。以前曹旬還住在府上時，我還總奚落你，忽視你。在荊府被滅門後，我還誤解你不為我們說話，我也知道你的畫室裏掛的都是我的畫像，還是視而不見，今日才確定，你竟還對我有救命的恩情！這些年我都做了什麽，竟然沒看到你為我做的這麽多事！”

我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胸衣，他聽我說完，用力地擁住我。

雖知他已努力抑制，但還是能聽出聲音中的哽咽，“沒事，都過去了，你回來了，這一切就都不重要了。以後我也會一直保護你，呵護你，只要你不再離開我。”

我猛烈地搖著頭道：“不會了，不會再離開你了。”

話罷，我擡起頭望著他，眼淚也順著眼角收不住地傾瀉。

我撫摸著他的右臉哭道：“還有這條疤，本也該劃在我臉上的，你當時為了把我拉開，硬生生挨了這一刀，傷口那麽深，是以後都好不了的。”

他不在意地笑了，用手擦去我的淚道：“這樣不好麽？我花了那麽大的力氣找來鬼谷子，你臉也治好了，若是再添一道疤，以前我和曹旬那麽多的努力不就白費了？以前你臉上有傷時我心裏就想著，這樣也好，別的男人都嫌棄你，你就只能嫁給我了。現在也一樣啊，我毀容了，別的姑娘也看不上我了，你多有安全感。”

說罷他又急忙補充道：“不過你可不能嫌棄我啊，你要對我負責的！”

我“噗嗤”笑出聲來，摸著他道：“沒有毀容，你是將軍嘛，有一條疤倒顯得更有男子氣概了。”

我倆相視而笑，他一把又將我拉進懷裏，我死死地抓著他的衣服，想與他抱得更緊些。時至今日，我也不想再與這樣一個真心對我的男子隱藏什麽心事，玩什麽心計，我只想將自己的一顆心全都交予他，從此兩人再沒有任何隔閡地走下去。

但此前我對他隱瞞覆仇的目的，想利用他的小心思，平常人根本無法接受，若是都向他坦白，他也氣極該如何是好？

罷了，罷了，何必一定要讓他知道這些事呢？這本就是我一個人的心思，只要日後能放下這些目的，單純地愛他，敬他不就好了嗎？

那麽多年的顛沛流離、如履薄冰，如今終得這份幸福和溫暖，我不想將這份感情拿去賭一個坦承相待，我也賭不起。

嫩芽破雪，新桃初開。轉眼間我們來到礦山已有兩月時間。

天氣漸漸回暖，夜晚睡覺的時間也不再那麽難熬，我的手指好得差不離後，也開始做一些體力活，沈曄也不用再每日做三份的量。

我們的食物依舊只有一個窩頭，每天做著苦累的活，卻吃不飽、穿不暖、睡不好，由是每日也不大有說話的精神和力氣，變得如第一天來看到的其他礦工一樣，埋頭做事，不問其他。

礦山中每天都會有人累死，或是被看守的蜀軍鞭打至死。剛開始若有人在我身邊昏倒，我還會去為他把脈，皆是勞累過度和營養缺失所至，但此處別說草藥，就算是一碗稀粥都沒有，所有人一旦暈倒之後就沒再醒過來。

幾次三番後，我也不再去為暈倒的人把脈，甚至不願看他們。那種明明可以治好卻無能為力的挫敗感，每天折磨著我。

去世的人被一起搭在屍車上，固定時間被拉到石漏處割脖，我看著那些被鮮血沖刷得光滑發亮的石子，就會想到這片土地之下有一群嗜血的惡魔，正心滿意足如見珍饈般品嘗著這些人血，每思及此便不由打個寒顫。

然越是這樣艱苦的環境，我對沈曄的依賴也就更甚。每日的餐食我們女子都吃不飽，男子更是不夠，這也是為什麽第一晚就有人想搶我們窩頭的原因。

他替我分擔著每日的工量，吃著一樣的飯，還總想方設法地逗我開心。一會兒用礦灰拼我的名字，一會兒為我找這裏好看的景色，有一日甚至在晚上看海時遇上柵欄裏突然蹦出一匹餓狼！張著嘴看著我們口水直流，至此我們才知歿娘所言非虛。

兩月之後，礦山中突然來了一批新的蜀軍，而老的一批則被調換到其他看押犯人的地方。

拉載新蜀軍的車剛進礦山，五兒、臘梅、七月皆神色大變！五兒恨恨地看著他們，眼中的厭惡已到極致，七月和臘梅則是滿眼的恐懼，身體也不自覺地往沈曄和吳用在的地方躲閃。

而那批蜀軍看著她們亦帶著莫名的笑，還在小聲議論著什麽，覆而便是一陣大笑。

“怎麽了？”我問五兒。

“那些，是之前在陳昊申軍營裏的兵。”她咬牙切齒地說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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